《藏之长伴》by‖ 师飐（小短文）
藏之长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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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2，科技发展至今早已离不开AI。
未来世界，他缓缓睁开眼，如今，是他诞生的第一天。于他来说，可能是庆幸吧，他是世界上为数不多有自我意识的机器人，尽管他也必须遵守机器人条约，不伤害人类，否则自动销毁。他的初始设定，永远定格在二十八岁。
他自己出来。走在繁华的街头，不知何去何从。
“学长？学长！”她跑向一人，先是惊讶略带羞涩，然后又露出一脸狡黠的邪笑，“梅惶呢？你们不是成天形影不离吗？”
覃穷习尴尬地眼神飘忽：“什么明文规定，我们必须成对出现？”无奈地一笑。
覃穷习是周期騄博士院比她高三个年级的学长，她可谓是他和他男朋友梅惶的忠实粉丝，几乎每天都沉浸于磕颜值与磕cp。
她佯装生气地离开：“哼，还真是可惜了长得这么在我的审美点上！”
大雨瓢泼，只身一人对着电脑看文献。无法翻译，她只好用尽毕生所学，唤醒曾经本科时学习的韩语经验来看文献。“谁啊，凌晨发消息。”
“周老师，您好，我想咨询一下考研群。”是一个学生发来的。
“不会吧，这么拼。现在大一寒假就开始这么有目标了？”虽然身为博士研究生的她是一位本科讲师，但是如此努力的学生还是少见的。突然，一阵疾速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你……”门外的男子身上没有一滴雨，一看就是用了智能雨伞。
“学长？”他和覃穷习长得一模一样，刹那间她也无法分清楚。“你怎么，看上去有些奇怪？”
“什 么 学 长 ？”他一个字一个字说。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说话。
“你是AI！”
“不会吧……虽然我知道学长和梅惶这两人在互联网上爆火，但…都已经火到这个地步了？”3022年，全球这项模仿真人的技术都开始流行，许多名人的相貌都被制作为机器人，已经不足为奇。不过....这还是周期騄活了二十五年来第一次见到和身边人长得一样的机器人。
“你是谁？”
“这话，该是我问你。深夜里敲我家门，不怕我状告你扰民？”
“您好，我是3022年1月31日生产的仿真机器人，0131。”这是他的编号，也是生日。
开始不觉得奇怪，直到听到他的话她才开始害怕：“你....不可能，现在科学水平，还没有机器人说话完全是个人类的声音，一丝瑕疵都没有！你！除非.....”
“您好，Q大社会主义博士研究生兼职Q大本科讲师周期騄。我是有自我意识的。”0131自动扫描出她的身份信息，笑道。
“你...真的是有意识的机器人？全世界目前不是只有四个吗？”
“很荣幸，期騄，我是四分之一。”
“你别叫我期騄！这位先生，我们熟吗？”
“你不会拒绝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机器人的。期騄。”
“为什么？你凭借什么留在我家？你这种身份在外面不是自己完全可以更好地生存啊。屈居我家，简直是委屈了。”
“因为我和他长得一样。据我今天在街头所见，你喜欢他的相貌，不是吗？”
“你看到了？！”
“你的学长，Q大博士四年级学生，覃穷习。”
“我……”
周期騄被堵得说不出话来，问：“那你为什么愿意住在一个人类的家里？你这么厉害，脑子抽了？”
“我今天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我有意识，我要像一个人类一样，拥有人类的思想与情感。这，是我的理想。”
“外面冷，你先进来。”他是个机器人，通过他的制服和额间的标志可以确认。她完全不害怕被伤害，毕竟有条约在。
“没关系，我有恒温系统，抵御寒冷，是我的本能。”
“废话，你不冷我冷。你不进来就算了。”
“周老师，你接受我了。”
“嗯——看在你长这样的份儿上，我怎么忍心拒绝啊。”周期騄从来不隐藏自己喜欢覃穷习长相一事，天天挂在嘴上。
“周老师，你接受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尽管是因为我的相貌和他一样。但是，这证明你是好人，我喜欢你。人类的喜欢，是否是这样？”
“0131，首先呢，一个人收留了你不代表这个人一定是好人；其次，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善与恶；最后，你这不是喜欢，人类的喜欢，你也永远学不会。”她突然意识到有些失礼，欺负一个机器人总是不太厚道的，又补充，“哦不好意思啊，我可能是教育别人教育习惯了。”
“谢谢，周老师。我很感激你。你教会了我三个知识。”他礼貌地微笑，和覃穷习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你有意识，你还这么教条？”
“对不起……让周老师失望了，我是机器人。”0131垂眸，他第一次有了自卑感与愧疚，他有生以来的第一种情感。
“没有没有，你别这样想。我啊，有好多导师也和你很像呢！他们明明是不折不扣的人类，带我的时候，却比你还严肃。”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的老师，很可爱。”他又非常礼貌地说。
“呃。”周期騄起身，找出了之前爸爸来家里穿过不要的旧衣服，“你别笑了，机器人笑得怪尴尬的。你先换衣服吧。别嫌弃，这是我爸爸的。”
“我不会嫌弃收留我的人的赠送的。周老师。”他柔和地笑笑，拿着衣服又按了自己一个按钮，自动换好。
“你不是我的学生，况且，设定还比我大三岁，别叫我老师。”
“很抱歉，你不同意我叫你期騄。”
“叫我名字。”
“好的。周期騄，我很喜欢你。”
“别别别！我可承受不起！你带着这张脸给我说这种话我会很害羞的.....”
他好奇地歪头：“你喜欢覃穷习？”
“不不不！这话不能乱说！”周期騄捂住他的嘴，“人家学长可是有梅学长爱的！嘘！我不喜欢他。”
0131鞠躬：“对不起。”
“呃。没事没事。你别那么认真啊。你去书房睡觉吧。以后那里就算是你的房间？”
“周期騄，晚安。”
“不要啦，早安。都快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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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1？你在干什么？”周期騄拉开窗帘，这是他们相遇的第五天，她仍然拖着疲惫的身躯深夜而归。
“你的学生半小时前来找过你。”
“所以？”
“她来找你咨询问题，你不在我就替你回答了。”他说。
“可是....0131！你在干什么？你帮我回答我的学生的问题？”
“我以为...你会开心的。我帮你回答，一定比你的答复，更标准。”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你听着，你现在长着和学长一模一样的脸，你却出现在我的家里，然后还给我的学生答疑？”
“你害怕他们误会你和覃穷习。”
“对，没错。”她大胆地说，“你倒是用你那高级的系统想想啊，梅惶现在和学长热恋得如火如荼，你让我情何以堪？你在做事前不能考虑别人的感受吗？你难道不能站在别人的立场思考一下？不要替我做我的决定！”
他垂下头，委屈的神色愈发明显。只能自己灰溜溜地回到书房。“对不起。”
“0131？”她跟过去。
“0131……”
他轻轻地坐在桌前，书籍成山，托腮沉默中紧紧地蹙着眉，他不开心的表情表现得倒是很活灵活现。
“为什么有些时候，你又真的像个人类？”她有些不忍，也许从小到大强势的她，不该这样对一个为数不多关心她的人说话。
“我说过，我是有意识的....机器人.....”
“我不是有意要责怪你的。不是，我是要责怪你。不是不是，0131，这也不能完全怪你。”周期騄也坐下，捧着他的脸，异常仔细地端详。
“你真的...完全没有一丝瑕疵，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他抬起头，乖乖地在她的手中。“很遗憾我不是他。”
“你是人家才怪。既然都被别人发现了，那好吧，我们只好——破罐子破摔了。”看着他的脸，一种想法油然而生，“从今天起，0131，你对外就不再是一个有意识的的机器人了。相信我，这个办法，绝对靠谱。”
“我听你的。”
“唯一能解释你和学长长得一样的理由就是你是现下流行的仿真机器人。不过你不要在别人面前暴露出你有意识。你必须要相信自己，你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可千万不要让他们觉得学长住在我家。”
“词条搜索显示：独立是自己与自己产生依从关系，而与外界没有依从关系，自由是自己与外界没有约束和限制的关系。个体的定义是：通常是数字的名称，或者是某个物体的计量单位。一般指一个生物个体或是一个群体中的特定主体。
个体的哲学意义：个体指处在一定社会关系中，在社会地位、能力、作用上有区别的有生命的个体。”他拿出认真庄重的表情。
“没错。你就是这样一个独立的个体，不再是任何人的替身。”
“可是我觉得期騄更喜欢作为覃穷习替身的0131。”
“虽然这是我收留你的理由。不过，你需要拥有一个全新的名字，我会带你感受这个庞大的世界。以后你就叫从界，好吗？”
“为什么要叫从界？”
“因为...跟从自己的内心，回归自我，不要再做任何人的替身啊。”她笑笑，慈爱地摸了摸他的眉心，“你额间的这个机器人标志有什么办法去除吗？”
“可以啊。”他又调了许久程序。
她问：“不对啊。如果机器人可以擅自去除自己的标志，那不会发生一些对人类不利的灾害吗？”
“机器人不得去除自己的标志，但是全球四个有意识的机器人都是因为程序出错，所以只有我们才能去除。但因为程序固定的条约无法违反，我们也无法伤害人类所以没有被下令追回，出走就出走了，对于人类来说无伤大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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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两人的相处中缓缓流逝。从界将这个简约却偌大的别墅照顾得很好。平时只有周期騄一个人住在这套豪华的别墅中，倒是略显孤独。就这样过去了只属于两个人的三个月。
“周期騄，为什么你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你不害怕吗？”清晨，充满电的他从书房里出来，见到她的第一眼，低声问道。
“我不怕啊。我从小爸妈就不会严厉地约束我，我很独立的。” 周期騄说。
“而且，我既然有能力住在这里，我为什么没有能力独自照顾好自己呢？”
从界貌似觉得很有道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个家，只有他们两人。她白天出去读书有时也去给本科生上课、答疑；他便以机器人的身份在外面谋取差事。平静的日子无人打扰。
“您 好，很 抱 歉，您 没 有 扫 描 证 件。”门口负责安保的机器人说。
从界稍许尴尬，他又不是Q大的师生、校役，哪来的什么证件。“不好意思，我……呃、、是来找人的。”
“对 不 起 我 无 权 放 您 进 去 请 说 出 具 体 信 息。”
“我……对，我是来请教一位老师的。我找社会主义专业的周老师，听说她的课很好。”
“打 扰 一 下，是 研 究 院 的 周 期 騄 同 学 吗？”
“对。”
“好 的，请 签 字 登 记。”还好，门外的机器人不过是能力一般的廉价传统式AI，不会识别出他和覃穷习一样的面貌。
——我不会写字啊…
从界害怕的情绪也被放大。
“您 也 可 以 留 指 纹 登 记。”
他既不会写字更没有独立的指纹，只能使用下下策。他摘下口罩，取下眼镜，说：“算了，我还是人脸识别吧。”他用覃穷习的面孔蒙混过关。
耗费了些时间才得以进来，虽然大学很大教室极多，但是还在他有自动地图导航。“这个时间，按照她的课表不出意外，她在给帮教授给别人上课。”
Q大闻名的贵族般的条件并不是说说的，教室不仅宽敞而且设施齐全，他戴着口罩从后门进去，坐在了最后一排，以免被别人以为是覃穷习。
课堂很安静，但人确实很多，想来她的课可能确实比较有趣？
从界拿出带来的笔记本和笔，不过...他不会写字这种传统手艺，眼看着别人飞速记笔记，他在那里干听总是有些尴尬。
但是又不能在一群学生当中使用机器人的蓝屏。为了避免窘迫他只好在本子上鬼画桃符。
周期騄穿着休闲的衣服带着智能AI扩音器，聚精会神地讲解。家里的她总是一股子火药的气息致使从界不敢话说多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认真又温柔的期騄。
她一举一动，慢条斯理，结合智能工具写板书，大学的黑板白板虽然还在，但实则是一个摆设。
“老师。”
“怎么了？”
“你用智能工具写板书，翻页速度又很快，我们靠后面坐着的人来不及看清啊。”一个学生说。
“是吗？我之前一直这样写的啊。看不清下来问，可以听啊。”学生人数太多了，无暇顾及一个人。
“老师。”“老师。”“老师。”……
所幸，靠后坐的人几乎都开始反映，她只好写些板书在荧屏和黑板上。
从界愣愣地盯着她一动不动，他觉得世界上最美好的事就是机器人不必眨眼，只有这样才不会错过她的身影。
周期騄的字一个一个烙印在他的心里，他握着笔，试图从她的动作里学习如何写字。“这什么啊。人类的传统手艺，我一个也学不会....”从界不论如何尝试，也逃不过机器人的弊端，他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人类，人类的优势，与生俱来。
“为什么我有比他们先进千万倍的系统却还是做不到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从界是一个有意识的机器人，他有着最奇怪的功能——虽然不能完全和人类一样拥有情感，但因为自主意识，他学会的情感再次使用的时候都是无限放大，是一种机器人刻板的学习。
从界每每感到沮丧都无力地垂下头，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失败者。
周期騄发现他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虽然不容易看到，但是他的扮相很容易引起注意，毕竟没有正常人上课还要全副武装——帽子、口罩、眼镜，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是特务。
风徐徐吹过，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从界学不会写字，周期騄也做不到不再关注他。
“最后一排的那个同学，你听得清楚我说话吗？”她心生暖意，几天相处里她第一次感受到除了父母还这么认真关心自己的人，他是唯一一个，尽管是AI。
“啊……听、听得见。”忽然被点名，从界胆小地缩了缩。
他的回答几乎是哄堂大笑，这样举国闻名的重点大学里，几乎见不到摸鱼的学生。
“那太不巧了，听不见的学生我还从来没遇见过。”她一笑，想不到如此可爱的人有着学长那冰冷的面孔，简直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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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堂课结束，学生散去，从界也跟着人群跑出去，唯恐被抓住。
“从界！”他一路小跑的同时回头看看是否有被追上，奈何前面学生太多，不然以他优越的运动程序，早就消失在她的视野。
“嗯....”好吧，人世不幸啊，还是被她提去了空地。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你不是以普通机器人的身份在IT公司里吗。”
“我、提前下班了啊。”他说。
周期騄饶有兴致：“怎么，你们机器人也会紧张啊？”
“我害怕你会生气。”
“为什么...我脾气很不好？我、我自我觉得平时还可以啊...”她尴尬地有些结巴。
“就像上次....我擅自做你的决定。”他非常认真地看着她，眼神坚定有力。
“不会。我不会再随意生你的气了。我也不会再乱跟你玩脾气啦。”她笑笑，跑上前去突然摘下他的眼镜，微风凝固，她的脸上晕染出淡淡的粉色，“因为...你是除了我爸爸妈妈以外，唯一一个这么关心我的人。哦不对，是，机器人。让我好好看看，你的瞳孔。”
“可是我和你不一样。你至少…最不济都还有父母，可我只有你。”从界蹙眉，看着她拿着眼镜放在他的鼻梁上。
“在你心里，我也是关心你的人吗？”
“我没有心，但是我有系统和程序，不管是系统还是程序，里面全都有你，把‘也’字去掉，你是唯一一个关心我的人。”他一本正经的语气终于有了二十八岁的样子。
“……原来，你也有真正像是二十八岁的样子啊。你这样严肃起来，和覃穷习倒是很像。”在地球上存在了二十五年以来，她居然被一个机器人感动到了，这些话是实话，是机器人最大的实话，可是在人类听来，又多了一层旁的含义。
“在你心中，到底什么样子才是二十八岁该有的样子？”
“我不知道。反正不像是你之前那样。”
“我之前那样是什么样？”
“你之前那样……像个孩子，什么都听我的，乖乖的样子倒还挺可爱。”
“可是我现在也什么都听你的啊。”
期騄被逗得一笑：“不过，你会自己做决定是唯一一个像有意识的样子。”
“期騄，你听我讲…”
“？”第一次见到如此成熟的从界，她反倒不太适应地往后一躲。
“期騄，我的设定永远都是二十八岁，可我永远都是从界啊。我是从界，我有我自己的性格，尽管我的长相不是唯一的，但是从界只有一个，全世界仅此一份。”
她噗嗤笑出来，既感动又好笑，好吧，她承认，她更喜欢这样的他：“嗯，我承认。我更喜欢期騄独一无二的从界，而不是工厂批发的0131。”
“周老师的课，很好听。”他温柔地笑笑，伸手轻轻地拨开周期騄放在眼镜上的手，缓缓将眼镜从鼻梁上推上去。
“是吗？那么从界同学，我要检查你的笔记！”她故意刁难道。
“啊？我不会写字……”他挑眉，拿出他最拿手的功能——实诚。
周期騄放肆地嘲笑他：“你怎么这么诚实啊，照你这样聊天还不得把天聊死了啊？冷场王！”
“没关系，”暗哑的声音略带磁性，“周老师会教我的，是吗？”这次不再是刚才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有把握的成熟语气。
——“周期騄，我很喜欢你。”
——“周老师，我很感激你。”
0131，永远想真正成为期騄独一无二的从界。像一个人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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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有时间——”我哪有时间教一个机器人。
她埋没在唇里的话，没有出现，她担忧地凝视从界的眼眸，纯洁的眼睛是人类缺乏的，但那种空洞似乎有少了些人类独有的。调侃地说：“哎呦，那可使不得，我等凡人，哪有时间教一个拥有智能系统的人啊，你真的还有不会的吗？”
从界的眼神暗淡下来，沮丧得立马抓住她的手，问：“你嫌弃我是机器人要抛弃我？”
“啊？”
“你知道的，我有自己的意识。”
“对。”
“周期騄，我想...做一个真正的人类。你可不可以别不要我....”他说。
“我、”周期騄想坚定地说自己不会丢下他，可忽然想到，若是有一天，被她的亲人朋友知道了自己收留一个机器人，那她还会留下他吗。
“通过人类微表情学，你——”从界想说，你犹豫了，你在给自己找后路。
“我什么？”
从界害怕得不敢说话，只能直直地盯着她。
“从界，你真的...好像一个人！”周期騄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从上到下地端详。
“你是说，我像覃穷习是吗。我知道，我和他有着同样的面孔，我甚至是这副面容的后来者。也许我不该长成这样，但是很抱歉，期騄，我无法选择。”
“你在想什么，我说你真的好像一个人类，不像是机器人。”她又好笑又好气但更多的是心疼，几个月里，长期独居的她被从界照顾得同孩子一般，期騄甚至觉得她已经无法离开他。她苦笑一下：“从界，你知道吗，机器人，是不会欲言又止的，AI更不会伤心、失落、沮丧、委屈，但是你会。”
“你、你说什么……”
“AI也不会语塞更不会真正拥有一个人类该有的腔调和语气甚至是音色。”她轻笑中带着调皮。
“从界，现在我回答你，周期騄绝不会抛弃你。”
他忽然无法开口，只能愣愣地凝视着面前的女生，不知所措。
“你怎么了？”
“您 好 女 士，0131系 统 显 示：0131体 验 到人 类 的 情 感， 程 序 混 乱，很 抱 歉 带给 您 的 不 适。 ”
一种明显不来自从界的声音从机器内部响起。
“没关系...从界，每种情感我都会慢慢教你。”她踮起脚，轻轻抱住他，AI在人类女孩的怀里，面无表情，如同卡滞的手机，“从界，你...能感受到人类的心跳吗？”
“期騄……”
“您 好 女 士 A I 无 法 感 知。”
隐隐约约间，两种声音同时出现，更像是神话中两种灵魂在同一具躯体里。
她知道这是机器人的应激反应，程序卡顿。但还是下意识地害怕：“从界……从界……”
这是人类潜意识里优秀的自卫能力，恐惧感。
“没事，我们回家。”周期騄小心翼翼地拉住他的手，0131倒也很听话地跟着她的脚步回家。
〈☂
从界醒来映入眼帘的已经是静谧的书房。
“期騄？期騄！”安静的环境令他不适，他关掉充电口，起身寻找。
“期騄……”
周期騄闻声跑上楼，他已经脚步凌乱得摔倒。“怎么了？程序还没有恢复吗？”
“期騄！”他从地上站起来，死死地把她扣入怀里，“不要丢下我。”
“你好像没有听完昨天说的就程序混乱了。”她安抚着他的脊背，柔声道，“我永远不会丢下你。”
“不要反悔…”
“不会。”
“我以为你离开了。”
“我走哪儿去啊，这是我的家，还离开？”她被说得一笑。
“我好想好想成为一个拥有自己独一无二相貌的人类。”
“为什么？你现在这样，挺好的啊。”
“因为我好想好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沉默良久，周期騄说：“你已经独一无二了！也不看看是谁收留的！”
〈☂
从界终究还是独自签定了承诺书，为了变成人类，他愿意接受专门的手术。
但是科技永远不可以让AI和人类相互转换，但是可以让AI拥有一副人类的躯体。
好巧不巧的是，有意识的从界歪打正着，但凡他拥有了人类的躯体，再加上他的独立意识，已经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
“这是高风险的手术你确定要做了吗？”科技人员问。
“对。”
本来这种手术必须得到主任的同意、指纹证据。但是考虑到他有独立意识，医院尊重他的想法。
“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笃定？”
“若是接受手术，哪怕失败，丢掉的也只是机器人的寿命；但是我若不成为人类，我程序会在一年后自动清除人为记忆。我不怕‘死’但是我害怕忘记她。”
“如果顺利的话，世界上只会有三个有意识AI了。”
“唉……我知道你们这个AI是每隔一年清楚人为记忆的除了系统自带的百科知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出了问题，你说的她会伤心的。”
“想过。但是我死了，她也不会再有执念，最多遗憾；可我遗忘她，我会拒绝看见她，我会离开她，那时，她有多崩溃？”
“你……真的不让她知道？”
从界闭上眼：“我已经留了一封信，她不会在今天之内看到的，今日Q大校庆，她不会回家。明天她看见时，手术已经结束了。”
“这，没想到，你个机器人，考虑得还挺周全。”
〈☂
24小时过去，手术室里迟迟没有动静。
“主任，这个AI不会也……”
最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最坏的结果再次出现在一群医生面前。
“这个手术极其不成熟，70％的AI都因为这场手术报废，但是他……”
“唉，他有意识啊。”主任遗憾地说，“二十八岁的他有牵挂的人……我们必须尽力挽回他，现在的他已经与人类生命无异。”
不要……
“你知道这位叫从界的病人吗？”她到机器人医院里，拿着图像问一个医护机器人。
“很 抱 歉 小 姐 我 无 法 识 别 它 应 该 不 在。”
“不可能啊，我找完了所有他去过的地方，不可能，从界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有自己面容的、真正的人类……他一定在这儿。”周期騄分析着，眼泪不知不觉地蹦了出来，她人生里为数不多的眼泪居然是为了一个AI。
“您好，请问——”
“他的编号是——”
“嗯对，他是这个公司生产的——”
“一月三十一号生产期——”
周期騄一个一个地问，所有的机器人都不知道。她崩溃得泪眼模糊，他...真的在意人类的恐惧吗？
“诶，护士小姐！”半小时过去，她终于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类，激动着奔过去。
“哦不好意思啊，因为AI医院太过繁忙，我们大厅的工作人员都是AI。”护士抱歉地说。
“没事没事，我只想知道……从界，他到底在哪里？您见过这位病人吗？他登记了吗？他是签定了手术吗？”周期騄一连串的提问，夹杂着巨大的恐惧，失重而窒息的感觉失去了一切的安全感。
“叫从界的我们这里没有，但是有一个登记手术的病人叫周从界。你说的是他吗？是一个有意识的AI。”护士问。
“对！对！就是他……周从界……”听见他的名字后，周期騄失控地哭泣，因为在医院，她压抑着声音，极力掩饰痛苦。
“您别激动，您和他什么关系？”
“我……我是周期騄，三个月前我收留了他，从界是我给他取的名字……”她已经丧失曾经乐观的心态，出现在脑海里的，只有那副冰冷的身躯。
“我、我明白了。”护士心疼地拍拍她的肩，“他的手术进程很不乐观，随时可能报废，手术室在023房，你进去的话可能会让他有点效果。”
“可以进手术室？”
“一般不可以。但是主人可以进自己AI的手术室。况且，他来做手术……也是为了你，作为他最重要的人，AI手术也不血腥，人类是可以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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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
见到一群AI修理师簇拥着他，一瞬间，泪便已夺眶而出。“从界……”
他沉静地躺在床上，安适的模样看不出任何痛苦，不过是换成血肉之躯，从界的神情一如当时乖乖地将下巴放在她手上。
“从界！”周期騄疯狂地敲打着最里面的玻璃门，她已经与他一步之遥，这扇玻璃门是唯一的阻隔。
“我、不要你成为什么人类，我不要系统里没有我的0131，我要的....一直都是记得我的周从界……”她在房内凝视着他如同一堆废金属，毫无生命力地躺在病床上，四五个修理师和几个医生正在竭力挽回。
从界终究还是选择变成人类，他只想陪伴她一直到老。
0131不惧怕报废，系统里每一条程序都没有情绪；但周从界害怕，他害怕有一天，他若是坏了，便不能陪着周期騄。但至少……他们彼此记得。
“…医生，现在还有危险吗？”她崩溃大哭，内心深处最恐惧的分别之感隐隐作祟，颤颤巍巍地蹲下，只能靠抱住自己来缓解颤抖的身体，泪，悄无声息地滑落，周期騄的眼眸已经无法承受满腔痛苦。
“我们只能选择全力以赴，但是手术本身的风险就非常高，如果成功的话，周从界会成为一个拥有血肉之躯的人类，当然，他会有只属于他自己的面容；若是失败了，大概率是迎接系统死机。”
系统死机是AI的死亡至高点。周期騄看着他，泣不成声地问道：“什么是大概率？如果他没有呢？”
“本来这场手术如果失败，AI只是会自动清理，也就是说醒来后的他就不再是有记忆的周从界了，只是一个重新开始的0131。”
“那..他为何大概率致死？”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医生摇摇头，“我们确认过很多次，你也可以去查看AI录像，周从界一再强调，如果手术失败他希望永远离开。”
周期騄颓废地垂下头，任凭眼泪飞舞。
“他说，他不想忘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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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期騄自己也不知道她声嘶力竭地嘶吼了多久，她只记得……世界都在转，从界合上的眼，不再看她。
“老耿，快来，他有转醒的迹象！”一群年轻的修理师们呼唤那名医生。
周期騄怔怔地看着，一滴晶莹剔透的液体从他的眼角落下。这是只属于生物的能力。
AI的系统再也不是他的枷锁。
“从界！”她跑到床边，急切地看着他的反应，“从界....我是期騄....”
“咳、咳……咳……”
从界悠悠转醒，他轻轻上扬的唇角有些许苍白：“期騄....”
手术严格意义上讲没有完全成功：周从界只是拥有了血肉之躯，但难度太高，他永远是那张与覃穷习一样的相貌。
从界的苏醒让全体医生都松了口气，只见他伸出手，抚摸女孩的脸颊：“我...想..陪期騄一起变老，我不再是...定格的二十八岁。”
医生们默默离开，她才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嗯...好....我们一起变老，你还会有好多好多年岁，二十八岁在一起，二十九也要，三十也要，三十一也要在一起……”周期騄失声地抱住他，“从界，你不许再离开我。”
“....以爱人之姓，冠我之名，才是真正的有情感的周从界。”他怜惜地拂去她的泪珠。
“你还没发现吗，你早已经是一个有情绪的人类了。”
从界轻笑，耳鬓厮磨间，他忽得听见期騄动容的声音：“从界，你这样也是你自己，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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